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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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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恒久忍耐,永不止息。

想丟掉沈重的軀殼,重新做一個人,把錯誤全都抹掉,只留下白紙一樣的光輝無瑕。

“小男孩是什麽做成的?

青蛙和蝸牛,

還有小狗的尾巴~

小女孩是什麽做的?

糖和香料。

都是那麽的美好”

夢境裏是一片浩遠的海。將暮未暮時分,籠在天穹外的淺淺金芒不經意地遺落在海中央,隨著海風輕輕波動,恰似亙古之時神祗靜謐的眸光。那片杳杳的溫潤水色就這樣以溫柔而壯闊的方式從眼前茫茫地延伸至遼遠的天際。

女孩聲色清澈,哼著不知名的曲調,爛漫柔軟,毫無陰霾,好像尚未識得人間愁苦,好像春花從來燦爛。他偏眸看去,被暮光晃了一下。瞇著眼睛,面前女孩的背影忽而模糊遙遠,晃眼的陽光像被加了濾鏡,柔和溫順地環繞在她身側。斜輝之中,她回過頭,對上他目光的剎那,綻開笑靨,呼喚他的名字:“集。”

夢從這裏中斷。

集從手臂間擡起頭,褐色頭發蓬松地翹起幾根,雙眼迷蒙,和夢境同步的明媚日光讓他不由怔忪。他夢到了許多許多零落的畫面,在蘇醒的瞬間遺忘大半,僅餘下一股久違的懷念到惆悵的情緒淡淡地氤氳。

溫暖懷舊,惹人眷顧。

砰砰——

接連的敲門聲。集驀地站起來。

綾瀨通常都是直接開門進來,會敲門的...是祈吧?

在意識到之前,笑意已抵達唇角。將一絲若有若無的悵然拋在腦後,大步跨至門後,扭轉把手。門外果然是祈靜靜地等待著。

粉發女孩擡起頭,秀麗美好的臉頰無甚表情,但那雙眼眸在註視著集的時候,越來越多地流露出自己的情緒。“集。”她輕喚著,眼神近乎溫柔,一瞬間和夢境重合。

如是聯想讓集下意識地有些無措,他抓了抓淩亂的頭發,借故避開祈的視線,隨口問道:“祈為什麽會在這兒?”

“……我想和集待在一起。集不在的時候,周圍很冷。”女孩神情淡然,陳述般的語調不見起伏,“涯說這就是寂寞。”

缺乏某方面常識而顯得直白,毫無自覺地像這樣說著暧昧不明的話……集按捺下不受控制湧出的甜蜜,不斷地回想祈跑進涯房間的那一幕,嘴角發苦。涯,又是涯讓她說這些嗎?它們的含義,她真的明白嗎?

絕對不再自作多情的集收回不自覺投註在祈身上的目光,逃避似的掃視著四周。一番話語間,他們已經走下樓梯,旋轉樓梯正對著的大廳意外地安靜空曠。

“大家都去哪了?”反覆地逡巡,沒有發現一個人,集果斷放棄了。

“大雲在地下訓練場,阿爾瑪、城戶待在酒吧裏,鶇、梟和綾瀨在廚房。”

這裏還有廚房嗎?不過,連酒吧都有了,有廚房也不奇怪。啊,不對,重點是為什麽會在廚房?!集驚訝又疑惑地看向祈,帶點詢問的意味。

祈聲音輕飄飄的:“梟和茉奈小姐一直待在廚房裏,鶇好像從屏幕裏看到什麽,拉著綾瀨過去了。”

Mana.

意外地聽到這個名字,集有些怔楞。

白血球事件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那個突然出現在發電所、酷似祈的女孩也留在了葬儀社,據說她曾經救下了涯和梟。總之,只有葬儀社的高層清楚她存在的原因,但大家很淡定地接受了涯帶回的女孩,就像涯做什麽都是合理似的。集暗自吐槽。

會這麽想倒不是說對她有什麽偏見。事實上,初見時她周身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已經淡退地了無痕跡了,宛如錯覺。相反,她像是刻意消減自己的存在感,如同冰下清泉,悄無聲息,卻有著溫涼的融合。

即使容貌肖似祈,她和祈的分別也一目了然。雖然笑容明朗,卻永遠像籠在霧霭裏,無形地和周圍隔開。斂下笑意的時候,眼神淡而遙遠,溫柔和冷漠矛盾地交織成迷霧般的氣息。他始終對她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剛開始是仿佛源自心底的恐懼驚惶,初始的畏意潮汐一般退卻後,殘留下歷久不散的傷懷,好像有什麽彌足珍貴的東西被摧毀遺忘,僅餘殘骸瘡痍滿目。

它那麽淺淡,真實地存在著,讓他不能坦然處之,不得不在意她,直到無意間觸及那個時刻。

那是個陽光過分明凈的午後,他剛從綾瀨的魔鬼訓練裏脫身,疲憊地走出地下訓練場,踏上樓梯最後一階,走過轉角處的一剎那,她的身影突兀地進入視野內。罕見地,涯沒有在她身邊。而他單獨面對她,總有點措手不及的慌亂,以至於呆楞了一會兒,才發覺她是閉著眼睛的。

頭倚在玻璃墻上,日光經過過濾打在她周圍,也許是因為光線,她微揚起的臉泛著晶體的光澤,白得透明,仿佛即將羽化消散。脆弱易碎的美麗,如此耀目,讓人心驚。

小巧的耳機仍掛著耳朵上,連著的白線從耳垂逶迤而下,在櫻色發梢下露出。

沈謐恬淡。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想走過去,摘下她的耳機,去聽聽她是在什麽樣的音樂下安然沈睡。但下一秒,他就被這樣的想法驚住。

僵在原地沒多久,眼前出現了涯的身影,集下意識地躲避,屏息緊貼在拐角另一側的墻壁上。

涯似乎刻意放輕了腳步,所以直到他走近,集才猛然發覺。

集側著眼睛看過去,涯恰好彎下腰,迤邐垂下的金發遮住了神情,他緩慢地伸出手,指尖在觸及她的剎那,驀地停滯,隔著薄薄的空氣微妙地懸在眼睫之上。停頓了幾秒,他撥開女孩的額發,劃過前額,仿佛面對著易逝的幻夢,輕柔猶豫,不願驚動它。

優柔地,小心翼翼地。這些好像永遠不會出現在涯身上的特質,不經意地透過一個動作洩露出來。那個人真的是恙神涯嗎?欺瞞、威逼、強迫他加入葬儀社的涯?集忍不住懷疑。

那邊,涯已經抱起她,也許是因為突然的懸空,她迷茫地睜開眼,在看到涯後,自然地靠在他胸口蹭了蹭,呢喃了一句,又閉上眼,不設防地睡過去。

櫻色發辮和涯肩頭滑落的金發交纏成親昵依賴的姿態,落在視網膜上,留下鮮明不滅的影像。意外地和諧默契。

集想起大家對她身份的猜測——從祈的覆制體到涯失散多年的妹妹甚至青梅竹馬,不一而足。但不管是哪種,她一定是對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仿佛惦念了許久的東西,幾經坎坷,以意料外的方式得到了承諾,那份忐忑也隨之消退。

晃神中,涯突然看過來,青灰色眼瞳中眸光銳利得刺人,繼而又像是不在意地抱著她離開。集心有餘悸地收回視線,站在那裏半餉,不知道為什麽地笑出聲。他轉過身,不遠處的平臺上,綾瀨正看著涯走開的方向,眼神明滅不定。

仿佛時間也隨著她的凝望停滯不動,集突然沈默下來。

他和祈,綾瀨和涯...人為什麽要有憧憬戀慕這種心情呢?

憶及沈重的事,不免消沈。集嘆口氣,迎來身旁少女歪頭疑惑的視線。他提起嘴角,若無其事地扯出笑容,提議:“祈要和我去看看嗎?”

“只要和集一起就好。”

少女默默牽住集的手,走向一層。兩側的金屬幕墻反射著冷白色高光,同樣制材的地板上倒映出兩人交疊前行的身影。沈默並未持續太久,祈打開廊間盡頭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別有洞天的空間裏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綾姐——快把水拿過來!”元氣滿滿的鶇。

“呼——為什麽我在做這麽蠢的事……”綾瀨無奈地嘆息。

“茉奈小姐,放過糯米糊吧……”梟聽上去要哭了。

然後是女孩無辜的嗓音,藏著幾不可察的笑意:“咦,不是這樣嗎?”

“所以說,你們在幹什麽?”集拉著祈,站在門口探頭問道。

“吆呼~”鶇刷刷地舉起不知從哪裏拿來的紙板,上面瀟灑地寫著幾個大字,“廚藝大比拼!歡迎加入我們。”

無視了集的一臉囧然,貓耳少女說得眉飛色舞:“這邊是鶇x綾姐組,對面是梟和茉奈醬。祈,你要參加嗎?不過,要帶上集哦~”

能來個正常版的解釋嗎?集暗自腹誹,一旁的祈卻罕見地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眼含期待地望著他。

可是他不會啊...

正遲疑時,梟站出來,語無倫次地回答:“阿諾,是這樣的,茉奈小姐想做和果子,然後...總之...鶇說‘不如來比賽’吧,就是這樣...”

“不覺得很有趣嗎?”最裏面的櫻發女孩轉身,別過頭,唇角微彎,金色淺芒映在眼瞳裏,一片清澈的溫柔。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集無意識地皺眉,真名仿佛隨口一說,轉過頭,狀似專心地折騰手中的澱粉塊。

軟糯的粉團被揉搓成奇怪的形狀,她垂下眼睫,沈靜的模樣無端透出一絲悵惘。

她陪伴著他,即使是在遺忘過往的短暫時光裏,也下意識地把目光傾註在他身上。集...真的長大了。

他身側的少女,她的樣子,熟悉到不擡頭去看,也了然於心。像照著一面奇異的鏡子,她的時間永遠被固定在十年之前,裏面的人影卻青春明媚。也許是懲罰,她失去了歌唱的資格,現在的她究竟是什麽?和天啟病毒共生的怪物嗎?而那個少女——她難以不去在意——像是她的對立面,歌聲空靈,滿身生氣,她是一個新生的生命,宛如一張抹去所有錯誤的白紙,光輝無瑕,純潔燦爛。

盡管這樣,她不打算否定自己。眼前滑過一雙攝人心魂的青灰眼瞳,她彎了彎眼睛,抓起手邊的瓷瓶向手中的粉團倒去。

一邊的梟不忍直視地捂上臉,少年清亮的嗓音染著無奈和些許驚疑從指間透出:“茉奈小姐,你到底放了多少芥末?”

真名扭頭看他,眼角彎成溫暖柔和的弧度,拿起她所有的傑作,放進他身後的烤箱裏。動作幹脆果決,毫不拖泥帶水。

嘀嗒——烤箱開始工作。真名沖著鶇,“看來是我們領先呢~”

梟看著她微笑的側臉,莫名一寒,他默默退到集身旁,小聲問道:“集先生,這樣沒問題嗎?”

“...只要不吃,應該沒事吧?”褐發少年遲疑著。不過他很快顧不得梟的擔憂,祈拉了拉他的袖子,一本正經地指著芥末醬,拜托他拿過來。

不是吧?

廚房裏氣氛熱烈。另一側,初步商定了和供奉院家族合作相關事宜的涯和四分儀從會議室走出來。以往安靜的走廊響起一片叮叮當當的嘈雜聲音。涯停住腳步,循聲看去,幾乎一下判斷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擡起手肘,無奈地撫了撫額角,轉身對四分儀留下只字片言的交代:“暫時按照這個方案來。”

身後的白發男人緩緩站定,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想起最近葬儀社內部流傳的猜測,鏡片後的眼睛流露出古怪的笑意。

鶇組、祈組、真名組的糕點經過烘焙,最終完成。集和梟相覷無言,沒人想身先士卒。女孩裏鶇大概是第一次制作的緣故,分外興奮,廚房門敞著,毫無隔音效果可言地把她的嗓音原原本本地傳到走廊上。

“——鶇。”

貓耳少女聞聲回頭,金發首領雙手抱臂,神色沈謐無波,他掃過她的臉龐,眸光淺淡,波瀾不驚。

鶇吐了吐舌頭,舉起紙板,言簡意賅:“做糕點。”

裙擺輕柔地搖曳,激起停滯空氣的對流,真名走過來,拿起托盤,偏頭凝睇他的眼神暗含期待:“專門留給你的,不嘗嘗嗎?”

涯垂下眼簾,真名仰著頭,臉上沾染著幾抹澱粉,她顯然沒有察覺,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眸光冷淡的眼睛慢慢柔和下來,他伸手拭去她臉頰上的粉末。

鶇乖覺地推著綾瀨的輪椅走開,集也拉住祈溜走。

涯審視似的盯著盤子裏畸形的面團,真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可以不用吃的...”

餘音未落,涯已經拿起一個咬了一口,他微微笑起來,“我會把它們吃光。”

沈默了一會兒,真名拉了拉他的手,涯順勢俯下身,女孩伸出胳膊,把臉貼在他額頭,小聲說:“只吃我做的。”

他忍不住擴大笑意,伸手柔柔撫過她的眼睛,傾身吻上去。

門外的角落裏,褐發少女移開視線,一直攥著的雙手無力地松開,她對著擔憂地看著她的少女盡力微笑,“走吧,鶇。”

鶇默默推著輪椅,筱宮綾瀬垂著頭,捂著臉,竭力抑制身體的顫抖。

她還記得初次見到涯,分明和她同齡的人,卻不怒自威,沈穩到不見情緒波動,僅僅是擡眼間的一個目光,就令人下意識退縮妥協。風輕雲淡,偏又透著難以抵抗的強大氣場。

好像永遠冷靜理智,因而那點不自知地流露的溫柔往往引人眷戀。他給了她雙腿,一個新的世界。從心而言,他對她而言不只是首領。崇敬中不由自主地摻進憧憬。挫敗又不甘地在意他對祈的看重,甚至少女情懷地想過他這樣的人會鐘情什麽類型的女生,終究無解。雖然葬儀社的大家猜測過他和祈的親密關系,她卻出於某些道不明的直覺,不想把它歸為“戀慕”。完全屬於冷色系,似有似無地和周圍的世界籠著隔膜,這樣的人真的會有戀心嗎?

直到...她出現,那個涯帶過來的女孩。她和祈樣貌相似,她像一層迷霧,莫測難以看透...她是涯無比珍重的人。他看著她的眼神那麽的專註柔軟,相比之下,之前她以為的溫柔只能算作溫和。她出現在他視野內的時候,好像那層令人退避的冰冷鋒芒都如光中朝露無聲消弭。

他隱藏地那麽好,直到她出現,她才發覺他的心裏有一個空洞,僅等待著早已註定的那個人,旁人於他,不過是過盡的千帆。一個簡單的動作原來真的可以洩露出那麽多的情感。他一直愛著,愛得深摯又克制,只是靜水流深,不為人知曉。

對上他,她的欽慕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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